绿萝心 曹荣芳 困在城市,身后每天有追着自己跑的钢筋水泥,方格型的办公室充肆着浑浊的油墨味,连灯光都由亮及暗,暗到瘆人,就这样,还要对着些毫无情趣的无聊文章看啊改啊写的,人人都在忙着好好做人,这些让人表情僵硬,够受,还无从发作。 去年年底乘了个机会,我从同事那里剪来四枝绿萝,分别插在两个玻璃瓶中。它们刚来时,无根无须,长度不超过半根手指,嫩叶四五片,稀稀拉拉的,不过倒也油光发亮。当然,植物带来的光亮正是我所希望的:它们有效地屏退了刺眼的公式化的白炽灯光。
此后,我每日进出办公室,第一眼和最后一眼必定要看看它们;坐在电脑旁工作的时候,也会时常看它们N眼。像陪护着初生的孩子,一天倒也有一天的发现:白生生的根冒出来了;碧绿的茎窜出了瓶口;“青春痘”状的小包破绽开,露出了叶芽……一天天看下来,到放寒假时,它们的根像少女的卷发,团团盘缠;茎长长了一倍多;叶子的数量更是翻了几倍。不知不觉间,工作内外相杆格引起的无奈与疼痛感,被这小小的、不可忽略的生机所缓释。要放寒假了,听说 春节过后,学校恢复正常上班。我以为我的绿萝会垂了下来。不料,当我来到办公室,却无比讶异地看到,瓶子还是那两个瓶子,绿萝还是那几根绿萝,但绿萝几已停止生长,寒假时是个什么样子,现在就是什么样子,要命的是叶片毫无光泽,气息奄奄,蔫不拉几的。
如此情状让我见了自然心疼,还失望。都说绿萝好养,哪里好养呢?我不过一个多月没在,它们就抗拒活力生长了! 冷静下来,这样的心态也让我自己感到不适。无疑,匆忙而不从容的生活所引发的暴虐心态,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。我对待这小小的生命,本不该如此粗暴:它们和我一样,借处在这个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世界,是为了平等地欣赏与陪伴,而不是委屈;它们待我以柔软,我理应报之以温和。我以前养过兔和狗,是它们教我认识到,人可以陪伴它们到终老,但它们却是无法陪伴人到终老的,也正因为如此,在它们去了以后,我并未再养别的同类。爱而不能欣赏和陪伴,还要代替故去,始终是冒犯尊重、粗鲁无情的事。于世间万千有情之物而言,何不如此!尽管一直以来,不欠不负,是我的行事准则之一,然而,在绿萝面前,我到底羞惭地发现,这正是我为人的疏忽——这个寒假,我终究负了绿萝,我以人的姿态,负了这四枝不会说话的默默温柔的绿萝。
我不知道绿萝是否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,但我相信万物有灵,否则,为什么在我离开的四十多天里,它们就变得无精打采!它们一定是同我一样,在办公室呆久了,鲜活的灵气被周边环境吸走了,而如若有一颗心真真地欣赏,实实地相守,岂会有那么多的辜负!
我捧了绿萝去卫生间,将瓶身和绿萝好好清洗了一番。洗净换水后,未知是心理因素,还是果真如此,感觉绿萝当时就焕发了些神采。我确信,它们是不会离开我的。在充满小小水泡的瓶中,虽然它们的根部不复当初的嫩白,但当我安静地透视瓶中可爱的飘悬,心底有烟一样袅袅升起的东西。这一刻,我分不清我是绿萝,还是,绿萝是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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